孫來斌:論“人類命運共同體”與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關系

[内容提要]“世界怎麼了、人類向何處去”,往往會因世界經曆重大變局、人類遭遇重大挑戰而被提出來,成為亟待哲人回答的世界之問。19世紀上半葉,對于資本主義生産方式引發的世界之問,馬克思給出了利用世界市場走向“真正的共同體”的答案,顯示出高于其他回答的科學性。世界市場及其矛盾,是當時馬克思必須面對也是當下“人類命運共同體”無法回避的曆史環境。世界曆史視野、人類關懷精神、平等交往理念、實踐指向,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對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相承之“脈”。從時空指向、主體維度、主要内涵、實現方式等方面來看,人類命運共同體有别于馬克思的“真正的共同體”,體現了創新之“進”。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一種利益共同體,并不承載社會形态演進功能。它是在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并存的特殊社會形态背景下,為了應對人類共同挑戰而被倡導的一種新型國際關系狀态,一個包容差别、和睦相處、命運與共的國際大家庭。

[關鍵詞]馬克思共同體思想,人類命運共同體,利益共同體,國際大家庭

[作者簡介]孫來斌(1967-),beat365官方网站教授,beat365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院研究員(北京  100871)。

 

一、引言

“人類命運共同體”是當前學術界關注和研究的熱點,是一個融通中外、底蘊深厚、思想豐富的概念,極富影響力、傳播力,可以從多個學科展開研究。就“人類命運共同體”與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關系而言,也可以從多個角度探讨。從學術界現有研究來看,至少有三個問題值得關注:(1)“人類命運共同體”與馬克思共同體思想之間有無直接的理論關聯?這一問題,關涉“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來源問題。對此,無疑可以而且應該從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外政治思想多個方面來加以探讨。馬克思主義發展的一個重要特點,就在于它不是離開人類文明大道的産物,而是吸收和改造“人類思想和文化發展中一切有價值的東西。”[1]作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新成果——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形成發展同樣具有這一特點。當然,“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鮮明、突出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特質、深厚的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底蘊,它堅持和運用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無疑是其主要而直接的思想來源。(2)“人類命運共同體”與馬克思共同體思想到底是怎樣的關系?對于這個問題,答案似乎也很明确:既一脈相承又與時俱進。一般這樣說來,估計多數人都不會反對。但問題在于,這裡的相承之“脈”到底是什麼,創新之“進”又體現在何處?對于這個問題,學者們往往各持己見。雖然具體答案不同,但“世界之問”“世界曆史”“世界市場”往往是考察兩者之間聯系與發展的關鍵詞。(3)在馬克思主義共同體思想的話語體系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性質和定位是什麼?對于這個問題,學術界存在不同界說。第一種觀點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馬克思“真正的共同體”思想在當代中國的實踐,推進了人類社會共同發展的曆史進程。[2]這種觀點實際上将人類命運共同體當作一種社會形态,即一種與馬克思“真正的共同體”意義相應的理想社會形态的當代實踐形式。第二種觀點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通向人類解放道路的一個奠基性的必經環節,是從“虛幻的共同體”提升到“真正的共同體”的曆史性起點;[3]它體現了“自由人聯合體”的價值要求,符合人類發展的基本趨勢,是走向“真正共同體”的必要環節。[4]毫無疑問,這種觀點将人類命運共同體視為一種過渡性的社會形态,即介乎于“虛幻的共同體”與“真正的共同體”之間的社會形态。應該說,這種觀點在當前較具代表性。第三種觀點認為,作為反映中國特色大國外交合作共赢理念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并不承載社會形态演化、社會制度演變的任務,隻是一種典型的利益共同體,并不是馬克思所說的社會共同體本身,而隻是社會共同體的次級範疇。[5]這種觀點擔心,如果把人類命運共同體等同于社會共同體本身,強調其社會形态、社會制度指向,勢必會加重國際社會對中國的疑慮和恐懼。應該說,這種擔心不無道理,值得重視。

前述三個問題,相互關聯、層層遞進,需要我們不斷深入思考。我們以為,回答這樣的問題,首先有必要簡要梳理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基本脈絡。然後分别考察“人類命運共同體”對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繼承與創新關系,既把好“脈”又凸顯“進”。在此基礎上,再對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定性分析,力求得出科學解釋。

二、馬克思共同體思想對當時“世界之問”的科學回答

19世紀之初,以法國資産階級革命的勝利、英國工業革命的完成為重要标志,西歐資本主義進入快速發展時期。在西歐社會内部,随着生産力的迅速發展,社會關系出現急劇變化,貧富分化、勞資對立現象加劇。1831年、1834年法國裡昂工人起義,1836-1848年英國憲章運動,1844年德國西裡西亞紡織工人起義,強烈表達了工人階級對社會的政治反抗。1825年、1836年、1847年,英國每隔十年爆發的周期性經濟危機,加劇了西歐社會的動蕩。從世界範圍看,資本主義的大工業“首次開創了世界曆史”,“消滅了各國以往自然形成的閉關自守的狀态”。[6]在世界市場不斷擴大的過程中,以英國、法國為代表的西歐強國,運用“商品的低廉價格”這個心理重炮和以工業化為基礎而鑄造的堅船利炮,加緊了對古老東方民族的瘋狂掠奪。簡言之,在西歐資本主義快速發展時期以及與之相伴的世界市場不斷擴大的過程中,人類既出現了工業文明的發展、普遍交往的進步,也出現了階級對立的加深、民族壓迫的擴大,即人類的進步付出了可怕的代價——“像可怕的異教神怪那樣”,“隻有用被殺害者的頭顱做酒杯才能喝下甜美的酒漿”[7]。世界怎麼了?人類向何處去?這是19世紀上半葉時代提出的世界之問。對此,當時歐洲思想界紛紛提出解決之道。

(1)拒斥世界市場而回到過去。德國曆史學派先驅亞當·米勒較早表達了這一思想傾向。他批評斯密等人的世界主義經濟學,認為後者倡導貿易自由而忽視了道德秩序建設,結果摧毀了國家團結和傳統秩序。米勒就像他的前輩學者尤斯圖斯·默澤一樣,站在懷舊的立場上對經濟秩序表達了一些“純粹的幻想”。馬克思評價說,“這些幻想的特色是它們一刻也沒有離開庸人的那種一本正經的、小市民的、‘凡俗的’、平庸的狹隘眼界。”[8]法國經濟學家西斯蒙第注意到小生産者的破産和經濟危機的危害,要求用宗法和行會制度來組織社會生産。這些對世界市場的批判,往往站在所謂民族特性角度來推行保守主義,忽視了普遍交往發展規律和世界市場發展趨勢,隻能是“純粹的幻想”。但是,世界市場的内部矛盾,卻使這些幻想迎合了一些人的懷舊情結,迎合了大衆面對社會動蕩的不安心理。當然,面對資本的擴張和世界市場的擴大,這種思潮“在它以後的發展中變成了一種怯懦的悲歎。”[9]

(2)跳出世界市場尋找世外桃源。法國空想社會主義代表人物聖西門提出了開展“世界協作”以消除社會紛亂的設想。所謂世界協作,即一切地區的、人們相互關系一切領域中的所有人的協作。“協作的範圍是随着人類發展的過程而不斷擴大的,同時,秩序、和諧和統一的内在原則也在協作中紮下越來越深的根子。”[10]人類社會經曆了由家庭到城市、由城市到民族、由民族到國家三次“協作大發展”後,最終将由國家發展到世界聯合。1824年,英國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家歐文在美國的印第安納購置土地,開展“新和諧公社”試驗,不到兩三年就難以為繼。空想社會主義者力圖在現有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之外尋找、構建世外桃源的嘗試,固然勇氣可嘉,但終究缺乏現實性、可行性,無異于建造空中樓閣。

(3)思辨地“解決”世界問題。德國古典哲學家也給出了他們的答案。其中,黑格爾認為,市民社會形成在國家之後,“這是各個成員作為獨立的單個人在一個形式的普遍性中的聯合”。[11]市民社會容易在内部造成事實上的不平等,并在外部造成世界上的殖民統治——“市民社會受這種辯證法推動而超出自身之外,首先是超越這個特定的社會,以便向它之外的其他民族去尋求消費者”。[12]因此,他希望在絕對理念的指引下通過國家和法的完善來解決問題。黑格爾從唯心史觀的角度向人們呈現了普遍聯系的世界曆史畫卷,但正如馬克思所言:“曆史向世界曆史的轉變,不是‘自我意識’、世界精神或者某個形而上學幽靈的某種純粹的抽象行動,而是完全物質的、可以通過經驗證明的行動。”[13]黑格爾颠倒了市民社會與國家的關系,事實上不是國家決定市民社會,而是市民社會決定國家,因此,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回到市民社會本身。費爾巴哈認為,世間的不幸是由于人的本性自我認識不足造成的。“人性不隻創造了單方的排他的對幸福的追求,而且也創造了雙方的相互的對幸福的追求。”[14]撇開曆史進程和社會現實來談論人的本性和人類命運,因此,“本質隻能被理解為‘類’,理解為一種内在的、無聲的、把許多個人自然地聯系起來的普遍性。”[15]這種當時德國人擅長的、抽象而脫離實際的哲學思辨,無疑難以祛除時代之弊。

(4)利用世界市場走向“真正的共同體”。馬克思畢生緻力于人類自由和解放事業,在批判地借鑒前人思想的基礎上,深刻闡發了他對世界之問的回答,實現了偉大的思想超越。馬克思的有關思想闡發,較為集中地體現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德意志意識形态》《共産黨宣言》《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等著作中。概括來說,要點大緻可歸納如下:

其一,生産力發展和資本的本性是世界市場形成的雙重動因。“各民族之間的相互關系取決于每一個民族的生産力、分工和内部交往的發展程度。這個原理是公認的。然而不僅一個民族與其他民族的關系,而且這個民族本身的整個内部結構也取決于自己的生産以及自己内部和外部的交往的發展程度。”[16]從西方社會内部看,市民社會的形成和發展,基礎在于生産和交往的發展,而不是黑格爾、費爾巴哈所說的國家、人性。從世界市場看,正是由于資本主義時期的生産發展和交往擴大,才造成曆史向世界曆史的轉變。“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産是如此,精神的生産也是如此。”[17]當然,世界市場的形成同資本主義社會的内在性質即資本的本性直接相關——資本有一種超越民族、國家和地域去占有更多剩餘價值的沖動和欲望,可見,“創造世界市場的趨勢已經直接包含在資本的概念本身中”[18]

其二,資本邏輯造成世界市場的矛盾和虛幻的共同體。在馬克思看來,依據共同紐帶、發展狀态、基本邏輯等方面的差異,人類社會的共同體先後大緻有“自然的共同體”、“虛幻的共同體”、“真正的共同體”三大曆史形态(參見表1)。在人類社會漫長的自然經濟條件下,人們靠天生存,形成了對自然的依賴、對族群的依賴,在此基礎上形成的自然的共同體。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的出現,使“人的依賴紐帶、血統差别、教養差别等等事實上都被打破了,被粉碎了(一切人身紐帶至少都表現為人的關系)”[19]。人們的普遍交往、相互聯系的程度日益增強,但是,這種共同體的發展具有強烈的片面性和扭曲性,在這種“冒充的共同體”中,“個人自由隻是對那些在統治階級範圍内發展的個人來說是存在的”。[20]這種“各個人聯合而成的虛假的共同體,總是相對于各個人而獨立的;由于這種共同體是一個階級反對另一個階級的聯合,因此對于被統治的階級來說,它不僅是完全虛幻的共同體,而且是新的桎梏。”[21]從世界範圍看,各個資本主義國家之所以争相效仿英國以争當世界霸主,不斷欺壓其他落後國家,是由資本邏輯使然。“資本的集中是資本作為獨立力量而存在所十分必需的。這種集中對于世界市場的破壞性影響,不過是……政治經濟學本身的内在規律罷了。”[22]隻有在生産力高度發達的基礎上,人得以擺脫各種異己力量的支配,最終實現自由而全面的發展,才是真正的共同體的理想狀态。

 

表1:共同體的曆史形态與發展

 

自然的共同體

虛幻的共同體

真正的共同體

共同紐帶

地域、血緣

商品、市場

自由人

發展狀态

人的依賴性

人的獨立性

人的自由個性

基本邏輯

自然力的邏輯

資本的邏輯

人的發展的邏輯

 

其三,人類必須利用世界市場走向“真正的共同體”。既然真正的共同體如此引人向往,那麼,如何才能達到呢?從人的發展角度看,“個人力量(關系)由于分工而轉化為物的力量這一現象,不能靠人們從頭腦裡抛開關于這一現象的一般觀念的辦法來消滅,而隻能靠個人重新駕馭這些物的力量,靠消滅分工的辦法來消滅。”[23]而“交往的普遍性,從而世界市場成了基礎。這種基礎是個人全面發展的可能性”。[24]因此,必須利用世界市場,并且“使人們認識到資本本身就是這種趨勢的最大限制,因而驅使人們利用資本本身來消滅資本”[25]。歸根到底,馬克思給出了明确答案:“隻有在偉大的社會革命支配了資産階級時代的成果,支配了世界市場和現代生産力,并且使這一切都服從于先進的民族的共同監督的時候,人類的進步才會不再像可怕的異教神怪那樣,隻有用被殺害者的頭顱做酒杯才能喝下甜美的酒漿。”[26]換言之,工人階級必須在其政黨領導下,主動承擔起自己的曆史使命,用偉大的社會革命支配世界市場和現代生産力,使一切人類文明成果服從于人類的共同監督,最終走向真正的共同體。

概言之,在馬克思那裡,世界市場的形成和發展造就了虛幻的共同體,同時也造就了消滅這種虛幻的共同體的物質力量。隻有剝離世界市場中的資本力量,才能克服世界市場對生産力發展和人的自由個性發展的雙重阻礙;隻有用偉大的革命支配世界市場,人才能實現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并走向真正的共同體。馬克思對世界之問的回答,深刻揭示了世界市場形成和發展的曆史辯證法,以深切而普遍的人類關懷占據了人類道義的制高點。

三、“人類命運共同體”對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相承之“脈”

當前,世界市場不斷擴大,經濟全球化不斷發展。與此同時,逆全球化、反全球化、去全球化現象不斷出現。世界正在經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人類在不斷走向文明進步的同時也面臨共同挑戰。“世界怎麼了、人類向何處去”這一問題,在新的曆史條件下再一次擺在人們面前。“人類命運共同體”堅持運用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準确把握、深刻回答了當今的世界之問,彰顯了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時代魅力。總的來看,關乎人類前途命運的世界之問是兩者都要面對的時代問題,世界市場及其矛盾是兩者都無法回避的客觀環境,辯證唯物主義和曆史唯物主義是兩者共同的根本方法,這無疑是一脈相承之“脈”。具體說來,這裡的“脈”可以從“人類命運共同體”對馬克思共同體思想在以下方面的堅持、承接來重點把握。

第一,堅持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世界曆史視野。習近平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特别強調:“學習馬克思,就要學習和實踐馬克思主義關于世界曆史的思想。馬克思、恩格斯說:‘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産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曆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曆史。’馬克思、恩格斯當年的這個預言,現在已經成為現實,曆史和現實日益證明這個預言的科學價值。”[27]事實确實如此。當今世界,世界市場日益擴大,已經發展為經濟全球化浪潮。面對人類遭遇的共同挑戰、共同問題,将之簡單地歸咎于經濟全球化,既不符合事實,也于事無補。任何試圖回到過去的封閉狀态、繞開世界市場的做法,在馬克思的年代早已遭到批評,在當今世界更是行不通。“世界上的有識之士都認識到,經濟全球化是不可逆轉的曆史大勢,為世界經濟發展提供了強勁動力。說其是曆史大勢,就是其發展是不依人的意志為轉移的。”[28]我們隻有主動順應曆史大勢,而不能逆勢而為。人類普遍交往比過往任何時期都更深入、更廣泛,各國相互聯系比過往任何時期都更頻繁、更緊密。世界各國人民生活在同一個地球村裡,越來越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可以說,世界曆史理論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從馬克思共同體思想中承接的理論基礎之脈。

第二,彰顯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人類關懷精神。馬克思之所以考察人類共同體的曆史形态、批判虛幻的共同體并展望真正的共同體,是出于對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考慮,更是出于人類命運的終極關懷。他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就明确表達了自己的理論旨趣——“舊唯物主義的立腳點是‘市民’社會;新唯物主義的立腳點則是人類社會或社會化的人類。”[29]這表明,站在全人類利益上來考慮問題,是馬克思新世界觀的根本立腳點,也是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重要标識。在當今世界,一些西方國家出于狹隘的民族立場,依仗軍事和經濟優勢,在對外政策上長期奉行單邊主義。這種做法,背離了世界各國對共同發展、共同進步的期盼,背離了人類整體利益,必然帶來人類社會的“囚徒困境”“公地悲劇”。習近平強調,我們要堅持多邊主義,不搞單邊主義;赢者通吃、零和博弈不是人類發展之路。可以說,人類關懷精神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從馬克思共同體思想中承接的根本價值取向之脈。

第三,承接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平等交往理念。反對剝削和壓迫,提倡平等交往,是馬克思共同體思想中非常突出的理念。馬克思深刻揭露和批判當時西方對東方的欺淩和搶奪,對殖民者的“文明”和僞善給予了辛辣的諷刺——“當我們把目光從資産階級文明的故鄉轉向殖民地的時候,資産階級文明的極端僞善和它的野蠻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現在我們面前,它在故鄉還裝出一副體面的樣子,而在殖民地它就絲毫不加掩飾了。”[30]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發達國家與不發達國家長期處于“中心—外圍”關系模式,西方中心主義具有很強的慣性。這種不平等的國際關系狀況,早已引起國際社會有識之士的批評和反思,引起不發達國家的不滿和抗議。拉美依附理論學派呼籲,變革現存的不平等的國際結構,盡快為不發達國家發展提供有利條件。[31]“人類命運共同體”積極回應當今世界各國對公平正義的強烈期盼,積極回應文明發展的多樣化要求。習近平強調,要堅持國家不分大小、強弱、貧富一律平等,尊重各國人民自主選擇發展道路的權利;每個國家在謀求自身發展的同時,要積極促進其他國家共同發展;人類文明發展是多樣的,不同文明隻有樣式之别,而無高低之分。這些主張,承接、張揚了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平等交往理念之脈。

第四,延續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實踐指向。實踐性是馬克思主義的根本理論品格。馬克思共同體思想區别于空想社會主義有關思想的地方,在于它的科學性,而這種科學性基于實踐性;馬克思共同體思想區别于思辨哲學有關思想的地方,在于它不滿足于解釋世界而指向改變世界,改變世界靠的是實踐。可以說,人類命運共同體不可能單靠頭腦的幻想去實現,必須依靠世界各國人民的共同實踐現實地構建。以習近平為代表的中國共産黨人,不僅在理論上提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而且在實踐中付諸了實實在在的具體行動。一段時間以來,中國通過“一帶一路”建設逐漸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轉化為實踐。同時,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倡議己被多次寫入聯合國文件,正在國際範圍内産生日益廣泛而深遠的現實影響。可以說,實踐指向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從馬克思共同體思想中承接的實現路徑之脈。

四、“人類命運共同體”對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創新之“進”

面對當前的世界之問,“人類命運共同體”做出了哪些新的回答?對馬克思共同體思想有何創造性發展?換言之,它的與時俱進之“進”體現在哪裡?對于這個問題,學術界存在着不同的理解。其中,一種觀點将人類命運共同體直接對應于馬克思的自由人聯合體思想,認為前者是後者的當代實踐形式。我們認為,這種觀點為了強調“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特質的本意甚好,對自由人聯合體這個共同體的理想形态的典型選擇也便于比較分析,但其基本結論存在着誤讀——混淆了兩者的時空指向、主體維度、基本内涵等,也會帶來諸如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不是要搞世界革命以實現共産主義的疑問。在我們看來,人類命運共同體與自由人聯合體不是一回事,兩者至少在以下方面存在差異(參見表2)。

其一,時空指向不同。自由人聯合體在時間維度上指向未來理想社會,即在生産力高度發達、社會道德昌明基礎上的共産主義社會,即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産黨宣言》所展望的:“代替那存在着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産階級舊社會的,将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裡,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32]在那裡,資本主義将不複存在。人類命運共同體主要指向我們生于斯、長于斯的當代社會,主要指向當今世界這個“曆史和現實交彙的同一個時空”。[33]在人類命運共同體中,資本主義自有它的存在空間。

其二,主體維度不同。自由人聯合體的主體,是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個人。隻有在這個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發揮自己的興趣和才能,“隻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隻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34]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體,主要是指當今國際關系的基本主體,即世界上的200多個國家,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由單一民族或多個民族組成的民族國家。與前述時空指向相對應,在未來的自由人聯合體中,國家這種現代國際關系的主體将不複存在。

其三,主要内涵不同。與前述時空指向、主體維度不同相對應,兩者的主要内涵也不同。自由人聯合體是指社會制度差别消除、階級和國家消亡的理想社會,而人類命運共同體主要是指包容發展程度、發展道路、社會制度差别的國際大家庭。這一大家庭,并不是要搞所謂的制度趨同、模式統一,而是強調在處理國際關系時要包容和超越各國在這些方面的差别,強調世界各國一律平等,不能以大壓小、以強淩弱、以富欺貧,而要建立平等相待、互商互諒的夥伴關系。

其四,實現方式不同。實踐是兩者共同的路徑指向,但具體的實踐方式不同。建立自由人聯合體需要一系列前提條件,其中,廢除私有制就是重要的一條。那麼,“能不能用和平的辦法廢除私有制?”恩格斯的回答是:“但願如此,共産主義者當然是最不反對這種辦法的人。”[35]但是,根據曆史經驗和一般情況來看,正如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産黨宣言》指出,共産黨人的目的“隻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現存的社會制度才能達到。”[36]可見,推翻舊的剝削制度、造就自由人聯合體政治前提的主要方式是社會革命。而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無論是落實“一帶一路”倡議,還是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都要秉持和遵循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也就是說,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要方式是共商共建共享。當然,在有些情況下,特别是針對阻擾、破壞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的行為,需要采取必要的鬥争。

 

表2:人類命運共同體與自由人聯合體的區别

 

人類命運共同體

自由人聯合體

時空指向

當代社會

未來社會

主體維度

民族國家

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個人

主要内涵

包容發展程度、發展道路、社會制度差别的國際大家庭

社會制度差别消除、階級和國家消亡的理想社會

實現方式

共商共建共享

社會革命

 

上述方面的區别表明,19世紀上半葉的世界之問與當今人們面對的世界之問,表達的都是人類關切,但這種關切的具體内容有所不同。與馬克思生活的時代相比,“當今世界,人類創造的物質财富不斷積累,科技進步日新月異,世界文明發展到了新水平。然而同時,地區沖突頻繁發生,恐怖主義、難民潮等全球性挑戰此起彼伏,各國發展不平衡加劇,世界面臨的不确定、不穩定因素增加。”[37]治理赤字、信任赤字、和平赤字、發展赤字,成為擺在全人類面前的嚴峻挑戰。世界之問在當前所具有的新的時代内涵,要求今天的人們做出新的時代回答。這種新的時代回答,就是“人類命運共同體”體現出來的創新發展。

概括而言,“人類命運共同體,顧名思義,就是每個民族、每個國家的前途命運都緊緊聯系在一起,應該風雨同舟,榮辱與共,努力把我們生于斯、長于斯的這個星球建成一個和睦的大家庭,把世界各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變成現實。”[38]建成這個和睦的大家庭,就是以建設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世界為總體目标。從理論形态看,“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中國共産黨人創造性地運用馬克思共同體思想對當前人類共同挑戰的睿智思考和獨特創見,它形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統一的有機整體,蘊含着合乎人類整體利益的價值觀、安全觀、發展觀、文明觀而盡顯思想魅力,為應對全球共同挑戰和共同問題、推進全球治理提供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39]

五、結論

“世界怎麼了、人類向何處去”,往往因世界經曆重大變局、人類遭遇重大挑戰而被提出來,成為亟待哲人回答的世界之問。馬克思在19世紀關于共同體的深邃思考,迄今仍然具有重要的方法論意義。當代中國共産黨人關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考,對馬克思共同體思想既有繼承又有發展。

第一,把握曆史時代變與不變的辯證邏輯。馬克思所處的時代,總體上處于資本主義快速發展時期、上升時期。從世界範圍看,當時是資本主義與封建主義并存、封建主義逐漸沒落、資本主義逐漸占據絕對優勢的時期,是資本開創世界曆史、資本擴大世界市場、發達國家規制世界秩序的時期,也是資本主義逐步暴露其内在矛盾并周期性地出現“荒唐現象的社會瘟疫”[40]、世界市場出現“像可怕的異教神怪那樣”的現象的時期。時至今日,“盡管我們所處的時代同馬克思所處的時代相比發生了巨大而深刻的變化,但從世界社會主義500年的大視野來看,我們依然處在馬克思主義所指明的曆史時代。”[41]從世界範圍看,今天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并存、社會主義代表人類進步方向、資本主義仍然占據優勢的時期,是世界曆史進一步發展為經濟全球化、發達國家仍然繼續主導世界市場但發展中國家話語權逐漸增強的時期,也是人類面臨共同挑戰、共同問題逐漸增多的時期。總的來看,以小時代和大視野分别來看,今天我們所處的時代同馬克思所處的時代相比,既有巨大而深刻的變化,也有相對不變的地方。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與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關系,必須把握時代之變與不變的辯證邏輯。

第二,認識支配世界市場與治理世界市場的曆史差别。面對世界市場内在矛盾引發的世界之問,退避的辦法不可取,停留在思辨層面亦不可取,唯有勇敢直面問題、尋找現實出路。就此而論,馬克思永遠值得人們學習。面對當下經濟全球化帶來的問題,正确的态度也應當如此。當今的經濟全球化确實存在一些問題,但不能就此簡單否定、一棍子打死。應該改變少數國家主導市場秩序、國際金融資本恣意放縱的市場局面,着力消解經濟全球化的負面影響,使之更好惠及每個國家、每個民族。解決世界市場帶來的問題,馬克思的設想是用偉大的社會革命支配世界市場。時至今日,實現這一設想的曆史條件還遠不具備,但治理世界市場成為世界各國人民的現實要求。“2008年爆發的國際經濟金融危機告訴我們,放任資本逐利,其結果将是引發新一輪危機。缺乏道德的市場,難以撐起世界繁榮發展的大廈。富者愈富、窮者愈窮的局面不僅難以持續,也有違公平正義。”[42]大搞關稅壁壘的新保守主義、主張完全市場化的新自由主義、希望颠覆秩序的激進主義,都難以赢得國際社會的廣泛支持。隻有順應經濟全球化發展要求,加強世界市場的國際治理,摒棄殖民主義、霸權主義、西方中心主義,發揮不同國家在資本、勞動力、技術、自然資源等方面的各自優勢,才能走出一條包容普惠、互利共赢的人間正道。

第三,把準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性質定位。“人類命運共同體”與馬克思共同體思想,既一脈相承,又與時之進。世界曆史視野、人類關懷精神、平等交往理念、實踐指向,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從馬克思共同體思想中承繼的理論基礎之脈、價值取向之脈、交往理念之脈、實現路徑之脈。面對具有新的時代内涵的世界之問,“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新的時代回答,為人類回應共同問題、共同挑戰貢獻了中國智慧,對馬克思共同體思想做出了創新發展。看不到一脈相承,就隔斷了兩者之間的曆史聯系,事實上就否定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基礎;看不到與時俱進,就忽視了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最新成果在此方面的原創性貢獻;隻有同時看到一脈相承和與時俱進,同時看到同中之異和異中之同,才能準确把握兩者的辯證統一關系,才能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認識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重要範疇的性質。以世界曆史眼光來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時代環境,與馬克思所說的“虛幻的共同體”相比發生了很大變化,已經在一定程度、在一些方面超越了“虛幻的共同體”階段,但遠未達到“真正的共同體”階段,處于前者向後者的長期轉變過程之中,在社會形态上屬于總體量變過程中有階段性、局部性質變的階段。換言之,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在全球并存,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特殊社會形态背景。當然人類遇到的共同挑戰、共同問題,就形成原因、複雜程度、解決方案等方面來看,都遠遠超過了兩種制度之間矛盾的範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并未強調要改變全球社會形态的性質,突出的是國際關系狀态的合理化建設,即強調推動建設要開放不要封閉、要合作不要對抗、要共赢不要獨占的世界市場,推動建設相互尊重、公平正義、合作共赢的新型國際關系,推動建設包容發展程度、發展道路、社會制度差别的國際大家庭。簡言之,從性質定位上看,它是國際關系中的利益共同體。正如有學者指出,馬克思的社會共同體是始基範疇,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次級範疇,它并不承載社會形态演化、社會制度演變的任務,而隻是一種典型的利益共同體。[43]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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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馬克思主義研究》2019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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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參見康渝生、陳奕諾:《“人類命運共同體”:馬克思“真正的共同體”思想在當代中國的實踐》,《學術交流》2016年第11期。

[3] 參見張華波、鄧淑華:《馬克思發展共同體思想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啟示》,《馬克思主義研究》2017年第11期。

[4] 參見徐斌、鞏永丹:《馬克思共同體理論的曆史邏輯及其當代表現》,《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9年第2期。

[5] 參見張雷聲:《唯物史觀視野中的人類命運共同體》,《馬克思主義研究》2018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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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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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71頁。

[21]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71頁。

[22]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91頁。

[2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70-571頁。

[24]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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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91頁。

[27] 習近平:《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8年5月5日。

[28] 習近平:《共建創新包容的開放型世界經濟——在首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開幕式上的主旨演講》,《人民日報》2018年11月6日。

[29]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6頁。

[3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90頁。

[31] 參見孫來斌、顔鵬飛:《依附論的曆史演變及當代意蘊》,《馬克思主義研究》2005年第4期。

[32]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頁。

[33] 《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272頁。

[34]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71頁。

[35]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84頁。

[36]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6頁。

[37] 孫來斌:《中國治理綻放獨特魅力》,《人民日報》2017年6月25日。

[38] 中共中央宣傳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學習綱要》,北京:學習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209-210頁。

[39] 參見孫來斌:《朗照人類命運的中國智慧》,《光明日報》2017年10月16日。

[4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7頁。

[41] 《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66頁。

[42] 《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524頁。

[43] 參見張雷聲:《唯物史觀視野中的人類命運共同體》,《馬克思主義研究》201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