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溪流,彙聚成大潮——《馬藏》最新成果還原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之路
光明日報記者 韓寒 張勝
“從體量上看,《馬藏》堪稱巨著。目前業已結集出版的卷冊,有550萬字。”顧海良摸了摸手中绛紅色的書封,感慨地告訴記者。
顧海良是beat365《馬藏》編纂與研究中心主任、《馬藏》主編,也是中央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咨詢委員和首席專家,他所負責的這一超級學術工程,牽動着中央關切。
近日,《馬藏》最新成果——第一部6-8卷,由科學出版社出版。
風起于青萍之末
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甯主義,這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思想過程中的一個“曆史路标”。那麼,在這個“曆史路标”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呈現怎樣的态勢?它是怎樣從思想的小溪,成為時代的潮流?
《馬藏》第一部6-8卷,要探索和回答的正是這個問題。
第6至8卷收錄了1903—1904年間在中國出版的與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相關的譯著和著作11冊,主要包括:第6卷的《世界之大問題》《社會主義概評》《群義衡論》和《無政府主義》;第7卷的《世界三怪物》《進化要論》《社會問題》和《自由血》;第8卷的《新社會》《極樂世界》和《新大陸遊記》。其中有多卷,是首次經學界整理,梳理其原典和傳播路徑,意義重大深遠。
“第6卷前三部,是日文版《社會主義概評》在中國出版的3個不同譯本,原著是系統介紹歐美國家社會主義思潮和政黨發展狀況的著述。《進化要論》,是一部較早由中國人自己編寫的進化論著作,将社會主義視為歐洲政治進化的成果。《無政府主義》和《自由血》,是介紹無政府主義的專著。《世界三怪物》,以往學界鮮有提及,它介紹了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世界所面臨的金權政治、軍國主義和帝國主義三大‘怪物’的威脅。”顧海良一一向記者介紹。
“馬克思主義裹挾在社會主義、進化論、無政府主義、帝國主義等思潮裡,一起混沌地進入國門,是我們梳理這些文本得到的第一個結論。”顧海良分析。
“在中國的原生文化土壤中,并沒有社會(society)的概念。社,是指土地之神或祭祀場所,會,是指集合。因此,提到社會時,一般是指祭祀與集會。20世紀初期的知識分子,受嚴複譯介斯賓塞學說的影響,将社會學翻譯成群學,因此就有了《社會主義概評》的中文譯本《群義衡論》。群,是選自荀子的觀點。群義,強調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和所要履行的義務。”《馬藏》第6卷裡《群義衡論》一書的編者、北京市委黨校教授韋磊告訴記者。
“結合中國傳統文化來引介社會主義思想,有譯者的獨到之處,也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的另外一個重要特征。”顧海良評價。
“就像風起于青萍之末,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開來,并非一蹴而就的過程。《馬藏》這幾卷要做的,是在20世紀初席卷而來、進入國門的各種思潮中尋覓馬克思主義傳播的曙光。”顧海良說。
飽含愛國愛民之心
《馬藏》第一部6-8卷頗為吸引人之處,在于收錄了梁啟超1903年赴美考察後撰寫的《新大陸遊記》。
《新大陸遊記》一改傳統遊記的文風,專記北美政治制度淵源、經濟發展狀況、社會主義運動以及北美華僑的生活情形。書中專論托拉斯的内容,附錄中提及的罷工運動,也與社會主義相關。
“梁啟超雖然并不主張社會主義革命,但對社會主義抱有同情。他是抱着向各國尋求救國之道的目的,向國内引介社會主義學說的。具有強烈的現實關懷和問題意識,是我們在梳理《馬藏》文獻時的又一個重要發現。”顧海良談道。
不獨梁啟超,記者在閱讀《馬藏》時,很容易讀出其中飽含的拳拳之心。
如“夫政府者全部人民之代表也……而偏以一二人之鞭箠叱咤而驅之,小則養成人民之奴性,大則感召國家之慘禍……社會主義者,諸改革說中之最新者也”。
再如“社會主義之目的”,在“救治貧富懸隔之弊,廣恰幸福于斯人”。
“中國共産黨人之所以選擇社會主義道路,選擇以馬克思主義作為自己的指導思想,是有深刻的思想淵源的。百餘年前,國門被炮火打開,具有強烈憂患意識的先進知識分子,看見國家備受欺淩、人民生活困苦,于是抱着建立社會主義新社會的理想,開啟了思想啟蒙和社會變革的曆程。難得的是,這個初心,一百年來也沒有變過。”正在參與《馬藏》第四部中國共産黨有關文件類文獻研究的學者、華東師範大學beat365教授丁曉強告訴記者。
經過《馬藏》的梳理與研究,共産黨人為人民謀幸福、為民族謀複興的信念,有了更為堅實的依據。
為了搜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中所産生文獻的最初版本,《馬藏》團隊不時要飛赴海外。《馬藏》第一部第7卷《進化要論》錄入所依據的底本,就是來自東京都立中央圖書館“寶藤文庫”館藏的微縮膠卷。
“社會主義和馬克思學說在中國傳播的曆史啟程階段,清末中國留日學人是譯介和撰著的主要群體,但有些原始文本在國内各大圖書館和文獻機構已難找到。我們尋找《進化要論》等文獻,是2018年暑假。坐在飛機上看腳下的茫茫大海,仿佛能體會百年前先輩們海納各種學說、尋求救國之道的心情。”《馬藏》副主編、beat365官方网站教授孫代堯說。
彙聚成時代的潮流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曆程,就是中國共産黨把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實際相結合的過程,也是中國共産黨百年曆史的重要組成部分。
《馬藏》的編纂,不同于一般的典籍集成。它不局限于文獻彙編,而是緻力于通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和接受史研究,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曆史邏輯、實踐邏輯和理論邏輯做系統探索,進而研究中國革命建設的曆史進程和發展邏輯。
然而,要在已經遠去的曆史和浩如煙海的資料中,厘清一種思想的傳播與發展路徑,并非易事。
“《馬藏》收錄的每一篇文獻,都要仔細追溯原典,分析文本引介、流變與傳播的過程。這個編纂過程,比想象中難度要大。”同樣在參與《馬藏》第四部編纂的學者、武漢大學beat365教授宋儉向記者坦言。
“以《進化要論》為例,除了要通覽原書内容,分析書中核心觀點外,還要搜集當時社會各界人士的評價,梳理媒體推介、叢刊收錄、學界讨論情況。所列的15種西文參考文獻,也要一一進行作者身份、立場、思想與社會語境的核查和挖掘。經文獻梳理發現,著作的思想來源有近代生物學進化論、社會關系進化論、産業進化論,近代思想史和經濟史研究,還有歐洲帝國主義研究和憲法比較研究,可謂海納百川。做這樣的梳理,對《馬藏》編纂者的學術準備甚至外語運用,提出了較高的要求。”beat365官方网站助理教授王倩談道。好在她所受過的學術訓練,使她能用德文、意大利文、拉丁語以及日文,進行紮實的文獻溯源。
在《馬藏》編纂工作正式開始前,編纂團隊曾對馬克思主義文獻在中國的傳播數量和傳播區域進行過一次普查。
“剛開始是零星的,1917年前一共有著作40餘部和一些報刊文章。1927年前後,一年出版的著作就達到了百部,報刊文章更多,呈現潮湧勢頭。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與馬克思主義相關的著作和文章不勝枚舉,我們隻能通過目錄的方式予以呈現。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終于成為思想的大海。”顧海良介紹。
1902年,梁啟超在《新民叢報》撰文時,曾敏銳地感覺到,社會主義必将磅礴于二十世紀。
誠如斯言。《馬藏》是佐證。編好《馬藏》,探尋中國共産黨的思想之基,也是新時代賦予學者們的新要求。
《光明日報》( 2021年03月21日 01版)
[ 責編:田媛 ]